一個人的時候,我喜歡喝茶。
拿一只小碗,淺淺的圓面,輕輕鋪一層或淺綠或潤紅的嫩嫩葉片,倒上水,看葉片冉冉上浮,旋轉,舒展,漸又顯出半遮的琵琶面,舞開了卷曲的水袖,層次間水色漸濃,而裊裊輕煙已成絲縷了,很喜歡這種氣氛,熱氣撲面,周遭里微蘊了陳香。記憶中眼前總浮現的畫面,幽深的井口,一個小孩用驚奇的眼打量著水中瀲滟的倒影,而茶葉朦朧的香,淡起的煙又總將記憶牽回到童年,牽回到那個黑色眼睛看著彩色世界的歲月......
茶與中國的文化有著一代衣缽的關系。茶,似乎是文人騷客的指間之物。幾桿修竹,一處閑桌,幾人弄蕭,在鳥鳴之聲中,蕭管嗚咽,間或可聞遠處的暮鐘,飄然長發隨風而舞,清品香茗在手,或把玩,或舞詩弄墨,妙語紛呈,該是何等清雅!而作為一種博大精深的文化體系,卻由日本人始作俑。日本人喝茶講究茶道,注重場合的雍容,茶具的正宗名貴,講究斟的禮節和份量,更倡導一個“品”字,先含后吞為“漱”,然后知其味。大和民族的善于借鑒與創新,由此可見一斑。
說到采茶,據說要清晨早起,那時茶尖沐著薄霧,蘸著朝露,正適合采摘,輕輕掐下的新葉,再拿去烘培,上等茶非得經師傅以肉掌翻擲才到其味,講究勻、溫,可謂用功頗深。可見,極品總以辛勤為底蘊。
然作為現代人,奔走于林立的高樓間,視野固于鋼筋水泥的建筑,心靈難以找到一個閑置的空間,常常借外來之物抒心表性。中年人性喜咖啡,以為可以從中領略人生的苦味,激情已靜,心情已由上游的澗間激流躍入平原地帶,或酸或澀,個中滋味已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,再要提及體會,便是千絲萬緒涌上心頭,輕斟淺味間,有幾許蒼涼,幾許感喟,浮升起來。而茶,以其精到能歷久不衰,自然有其獨出之處。外國人對于中國文化,特別是對于儒家文化都特別有感觸,驚異于它關于自然、社會和人類關系的玄妙、奇絕。世界上從沒有哪種文化象中國文化一樣,既揭示自然規律,肯定人的力量,又將人、自然同時置于社會之中,既超脫于世,又入得塵世。然茶,我以為有異曲同工之妙。茶性,我以為不惰不浮,寓眾物于其中而本性見醇,催人奮進,不允許閑置光陰,是須大磨難之后才能品味的,象大徹大悟后的平靜、從容,歷盡滄桑后的豁達無求,又仿佛立于至真至純的頂峰之中,充滿一種洞察人性物性之后的空靈。
說到這,茶已微涼。